我醒了过来。
在苏醒的瞬间，仿佛要努力地抓住什么东西，归元随心而起，身体翻转做好了准备的姿态。
我坐了起来。
就在坐起的同时，我感觉到了某种异样的违和。
我的身体。
如果我没有感觉异常，这身体归元如一，混不可破，这种循环状态，随心所欲、自如指使的感觉——这是我原本的身体，不再是轮回当中孱弱不堪、调动不全、如同牵线般指使的感觉。
身体在这儿，意识回归，我这是回来了吗？我终于回到现实世界了吗？
天花板，是熟悉的天花板。
床头书架，不是堆放着医学书籍的各种瓶瓶罐罐。
简洁有序，高中生的读本以及一两本石室中学图书馆借来的小说。
这是我高中时期，没有转换空间之前的布局。
天刚亮，人身藏在被窝之中，熟睡的鼾声传入耳中。
我还没来得及跳下床铺，熟悉的广播，早操的广播盖过了鼾声。
老大一如平常般打开了房门喊道：“还不搞快点，一个两个的，快，做操了！等会儿班主任过来踹人了哦！”
说着，他人已经走了进来开始掀被子。
老四腾地一声翻了起来，老幺和胖子也都被这动静惊醒，爬了起来。同时，还有窝在被窝中的老三，他也起来了。
“傻站着干什么？快点走啊！”
见我还没有反应，老大把我的外套甩了过来。
我反射性地接了过来，穿上，被老大拉扯着出了门。
走廊热闹，穿着学校制服的同学们急急忙忙冲向田径场的方向，如同热锅上的蚂蚁。
熟悉的早操场景，重复枯燥的早操动作——好似第八周目故事的重演，好似现实故事的展开。
我回来了吗？
经过十个周目的故事，魇魔告白，遣送他回家。
我终于回来了吗？
怀疑，不信。
我甚至还觉得自己深陷在轮回的梦境之中，这可能是一场新的轮回。
自带气场的姚瑶出现在操场，围满了人群与欢呼的热闹场面。
这却是任何一个轮回都不具备的场景。
与我印象中的现实一致的地方。
【这不是轮回。】
3月14日，7点。
早操过后，我把胖子拉到一边。
“胖子。”
“啊？”胖子一副很着急的样子，根本不耐烦听我。
我想了想问：“食堂吃饭不？”
“吃饭？”胖子脸上露出了邪笑，“……你要去食堂啊？”
熟悉的预感。
不妙的预感。
“能不能帮忙带早餐啊？”
日常一样的对话。
我知道了他可能要说的话。
“你的小说还没有看完吗？”
“啊，正到关键章节，我可不想错过，拜托啦！”
“……好吧。”
我没有拒绝。
胖子美滋滋地摸出了手机，边看边走，最后快步朝寝室跑去。
整夜整夜地追更小说，不求上进，深度宅男。
【这是现实。】
或许胖子真的不是重点。
被附身的是谁都可以，胖子只不过是巧合地碰上了怪物。
魇魔被遣送回家，附身的胖子也得以回复正常。
合情又合理。
就像故事的结尾，就像被人预计好的进程。
走向食堂，普通的买饭，普通地给胖子，普通地和老大、老三、老四、老幺一起吃早饭、上课，普通地听起高中生的课程。
一切的一切都如往常的模样，没有什么奇异故事，也没有什么轮回梦境，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曾经的我经历了什么。
打开手机，查找相关的联系人，浏览通讯录中熟悉的名字、关系、聊天记录……他们都回到了我记忆中的模样。
新闻没有陆芊芊的死亡报道。
过去的日报也看不到描写她死亡的故事。
曾经小说家的形象如同白日蒸发，销声匿迹。
经过和父亲母亲的通话、陆芊芊父亲的通话，我再次证实了陆芊芊是得病而死，是再普通不过又意外突然的死亡。距现在也只不过是一年左右的时间。如今，她的坟墓还孤独地伫立在荒山背后。
【这是现实。】
我再次询问相关情报的同时，他们三人都流露出了某种担心的预感。
“你是不是又不好了？”
“不是刚回来吗？要不要再回去看看？要不要请个假？”
“我就说，疗程还不够。”
担心、焦虑、害怕，他们的声音、神情都浮现出了我熟悉的情绪。
让人不忍。
我笑着拿笑话敷衍了他们。
健康、活泼、精神，为自己而活，而不是沉溺在过去的记忆当中。
这是正常人的模样，他们相信了。
轻易相信、很好欺骗。
他们就是这样……担心着自己孩子能否一生平安的普通人，会因为孩子的开心而开心，会因为孩子的坦然而放心。
对，他们只是普通人罢了，不会追求新奇、不会期待冒险的平凡人。
【这是现实。】
但我是否还是普通人呢？是否还是平凡人呢？
被拉入怪物的世界，经历十个周目的轮回，一切都是梦吗？
如今的胖子无法回答我。
姚瑶也不能吗？
同样的时间，同样的地点，我以提交书信的方式约见了姚瑶。
抱着黑色封皮、烫金大字的厚重书籍，姚瑶面色如常冷淡。
但有着了解所有同学的过往，令老师同学们心服口服的梦中女神，不可触及的高岭之花不可能察觉不到我的变化。
更何况，她很有可能也不是平凡人。
“怎么了？才一天不见，你仿佛变了很多。”她缓缓说。
“因为我经历了很多。”我说。
“一天之内？”姚瑶仿佛什么也不知道地问我。
“啊。”我点头，“即便是短短的一天之内，我也经历了很多很多。你有兴趣听吗？姚瑶。”
姚瑶收起了黑书，面色不见悲喜。
“我很乐意。”她说。
于是我开始了我的故事。
和姚瑶分别之后，我醒过来所遭遇的十个周目，二十一个章节。
某个普通人遭遇拉人进入迷梦、让人分不清楚现实还是虚假区别的怪物，在十个周目的轮回中，不断与怪物周旋，不断与怪物相争，最后因为怪物喜欢上我，自愿放弃了自我，送我回来的故事。
姚瑶静静地听着，就如同第八周目的她听我的故事，从来没有打断我。
不过与第八周目不同，她一直都保持着十分冷静的神态，从来没有动摇，面色平静冷淡得如同机械。
直到我讲完了，她才说：“你讲完了吗？”
“啊，我讲完了。你怎么看？”
“你想知道我的答案吗？”姚瑶说。
我点头。
姚瑶说：“好，但是你要有心理准备。”
“如果你还想说我是精神病那还是免了。”
“不，我知道你的精神已经回复正常了，心理医生的标准，常人的行事准则你都达到了。即便是在故事当中，你的逻辑、思路也都很清晰，如果我说你有精神病，那一定是污蔑。”姚瑶说。
“……”
这种冷静毒舌的吐槽难道不是在说我是精神病吗？
“你顶多算是执念的怪物，沉溺在梦中不敢苏醒的胆小鬼罢了。”姚瑶冷淡地说，“芊芊死了，不管怎样这都是绝对不变的事实。即便是你沉溺梦中，芊芊也不会再回来了。沉溺也好，直面也罢，是你自己的选择；即便是你重新再来一遍死亡重演，那也是你的选择，我不会再干扰你了。随你自己喜欢吧，我不想介入到你的奇异故事当中。”
说完，没有等待我说出自己的想法，姚瑶离开了天台。
看着她缓缓消失的背影，我望着天空呼了口气。
谁都以为我在做梦，谁都以为我是精神病，就连轮回当中说我有病的姚瑶，无形中却给我指引方向的姚瑶也说出了这种话，我真的是执念成魔的怪物吗？
魇魔也好，轮回也罢，全都是我做的一个漫长迷梦？
如果有人看着这个故事，和我一起经历了这个故事，也会这么想吗？
我才是真正的怪物吗？
哈哈……
【笑话！】
迷梦也好，怪物也罢。
我的知觉，我的精神，我的身体都在告诉我一切都是真实的经历。
不管是梦，还是现实，都是真实！
被人预设的故事，计算好的道路，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推动一切的感觉……
如果说姚瑶承认了我的话，轻声细语地告诫我，叫来精神治疗中心的人，我或许会动摇。
但如同之前一致的行为，等待了一年之后告诉我的答案，我更宁愿相信姚瑶已经选择了和我走向不同的道路。对，正如同一年前希望我走向平凡、回归正常生活的她，如今的她也只是和之前一样罢了。
即便是能让魇魔恐惧的人，让胖子不敢接触的人，也有着难以触及、深切恐惧的东西。
正如得到了不凡的力量，足以驱使魇魔的陆芊芊。即便是她也曾经希望我不要步入她的后尘。
姚瑶还是在担心着，还在盼望着我不要介入那些奇异的故事吗？
身为陆芊芊的朋友，她真是尽心尽责啊。
望着她走出大楼的身影，我摇了摇头。
即便是被当成精神病。
即便如此，我也不会动摇。
事实上，在和姚瑶见面之前，我心目中就想出了不止一种可以揭穿姚瑶谎言的方法。
但我翻来覆去地思考了一番，不管哪一个方法都没有这一个来得有魄力吧？
“姚瑶，我喜欢你啊！”
站在高楼之上，挤压着胸腔，把内心的积郁完全吼了出来。
来来去去的人潮停住了。
姚瑶的脚步停住了。
老师们、同学们变了脸色。
疯狂的告白行动。
无法预测的行动，谁都无法预料的发展。
你们觉得我是精神病吗？你们觉得我是执念的怪物吗？
那就如你们的意又如何？
让你们看看吧，我的逻辑，我的精神！我要的契机，绝不止如此！
陆芊芊，姚瑶，抱歉啊，自从经历了魇魔的故事，我已经成功进入了你们的领域，同时，再也忘不了魇魔了……不管你们怎么否定，我的人生早已不平凡了！
= =轮回篇（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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